第6章 晴天霹雳(第1页)
孙炯涛坐在小区门口的烧烤摊很晚了。徐绘打来几个电话,喧闹的街边,烧烤热火朝天,吆喝声隔着几米就能听到,那一点时灭时亮的嗡鸣声,丝毫没有引起旁人注意。他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僵硬脑中空白,有人从他身边走过,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酒瓶。硬生生拽出囚困在内心黑暗中的孙炯涛。勉强活动手指,点开手机翻弄信息,五分钟前徐绘给他打了最后一通电话。他点了回去,「孙炯涛,你干什么呢!不回家也不接电话!大晚上跑哪里去了!」「……」该怎么说,孙炯涛动了动粘在一起的唇角,干涩苦闷的喉咙上下蠕动,那句话犹如千斤重,悬吊在胸口,时刻提醒他重要性。良久,「加了会班,一块吃了个饭,这就回去了。」徐绘,「是不是事成了,我就说送礼管用吧,怎么样?你跟没跟领导谈工资的事?怎么也得比副经理这个职位的工资高吧,最好能多开点,我看现在孩子们都学个音乐美术这些搞艺术的东西,学好了以后还可以加分,正好你这边升职,我就可以给他们也报一个这样的补习班了。」「学这个没必要吧…」「怎么叫没必要,你看现在哪个孩子不会点东西,出门连个能拿得出手的才艺都没有,多让人笑话。」孙炯涛试图跟她解释天才和好学之间的差异,努力上进也需要孩子自己喜欢,徐绘听得不耐烦,「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社会就这样,想培养孩子就得肯花钱,不花钱孩子得不到好的教育,步入社会就要吃亏,找不到好工作,到时候你来承担这个风险啊。」他跟徐绘解释不通,索性直接放弃,「你随便吧,到时候孩子不愿意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这无所谓的态度让徐绘心里极其不舒服,她一门心思为这个家着想,反而换来这么个态度,后面的话没等听完,怒气冲冲挂断了通话。突然的忙音让孙炯涛一阵失神,回神过后,招呼过来老板结完账,踉踉跄跄往家走。他想了一晚上。这件事,必须对自己有个交代。彻夜难眠,徐绘正在厨房做饭,孙炯涛穿好衣服就出门,后面徐绘喊他的声音关在门后。到达公司后,来上班的人稀稀松松,他径直去了领导办公室,里面锁着门,孙炯涛只能焦虑不安地坐在旁边凳子上等着。楼下的聊天声逐渐清晰,脚步声密集空响,在长长的走廊回荡,一下一下踩在孙炯涛看似平静的湖面上。「孙炯涛?你来我这里干什么?」领导声音从头顶响起,孙炯涛茫然抬头,立刻站起身,「领导,我、有点事…」后面有人好奇地探头往他们这个方向看,领导打开门,「进来吧。」孙炯涛跟在身后进去,「领导,这次裁员名单上,怎么会有我的名字?」「这是公司高层做的决定,还有其他事吗?」「领导…能不能跟上边通融通融,我在公司干了那么多年,是老员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领导默默沏了壶茶,转动椅子看向巨大的落地窗,看不透脸上情绪,「孙炯涛啊,你还不明白吗?上面的决定不是你或者我就能决定的。公司裁人,一定是经过时间考察,刷掉那些没有为公司赢来利益…」孙炯涛急得额头冒汗,「我为公司带来过利益啊!」他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手心微汗翻阅资料内容,「这些都是我多年下来的老客户,上面都记载了每一年为公司带来的利润。领导,你看看,你看一眼,我为公司做了这么多贡献,你们不能说裁我就裁我啊!」他急促呼吸,撑着胳膊,近乎是恳求,在桌子上摊开文件。上面一页页下方,手写的签名板正干净,条框整齐明晰,找不出一点缺点。窗户拂进凉风翻动几页,卷走孙炯涛脸上微微那点期盼。资料连翻动的机会都没有,领导已经不耐烦,摩挲手中钢笔,【孙炯涛,你是在质疑领导的决策吗?】【什么决策!你们就是落井下石!】孙炯涛声嘶力竭,他绝望崩溃,领导说的每句话都在他绷紧的神经上疯狂跳动,【我旁边那个才到公司一年,创造的盈利不及我当年十分之一,他有什么资格留下!我又凭什么接受裁员这个结果!】脸面被撕破瞬间,意味着再没有转圜之地。咚!办公室门被踹开,惊吓住围在走廊听热闹的员工,孙炯涛扯下员工牌,当着所有人面扔在地上,泄愤般狠狠踩压,【老子早就不想干了!天天加班,生病了不让请假,费用想尽办法拖着不报销,克扣员工福利!】他对着所有人狂吼,【你们看好了,今天这是我的下场,明天说不准就轮到你们!】手边资料摔进办公室里,漫天纸张遮盖住领导滔天怒火的脸上。所有一切都结束了,孙炯涛踏出公司那一刻,回头再看一眼折射在光下的高楼大厦,以前所有人艳羡的地方,拼了命想进来,殊不知就是一座牢笼,无法逃脱的监狱。前所未有的轻松,被一个陌生号码打断,上面显示不是本地的,以往也经常会有这样的客户,几乎下意识就接了起来,【哪位?】对方沉吟片刻,【请问是徐绘女士的爱人吗?】孙炯涛疑惑地又看了看号码,【是的,有什么事吗?】【你好,我这边是新信贷的工作人员,您爱人在这里借了一笔资金,现在已经逾期五天了,请联系她尽快还款,不然按照国家规定上征信,到时候孩子上学,工作,购房都会受到影响,还会限制高消费,坐动车、飞机、高铁一等座等交通购票受限,如拒不偿还,我司将依法向法院提出诉讼,请求法院强制执行偿还全部金额,在此期间产生的一切费用将由你们承担,今天下午4点是最后期限,否则后果自负。】脚下阴影逐渐扩大,慢慢移动,孙炯涛置身于黑暗中,刚才那一腔热血瞬间浇灭,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头顶,周身最后一点热乎气消失,剩下空白的躯壳。他好像当场死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