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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天地知吾心(第1页)

裴云蕖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都没仔细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她第一时间就叫,"顾留白人呢""他和阴山一窝蜂那些人,已经出发了。"等到厉溪治的声音响起,她才看清自己是在熟悉的马车车厢里。"这个混账东西,竟然不辞而别"她身体颤抖起来,气得眼睛顿时就模糊了。厉溪治在车厢外轻声解释道:"小姐伤得太重,他和阴山一窝蜂那些人在你身边聊了很久你都没有醒来,他便不敢惊扰。""什么!"裴云蕖太伤心了。她竟然错过了和这些人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早睡晚睡,她在那个时候睡啥!她浑身都抖!厉溪治飞快道:"顾十五见小姐不醒,离开前特意留了一封信。""有信给我"裴云蕖顿时急了起来:"快给我!"车门帘子一掀开,往里递信的厉溪治一眼就看到她泪流满面,他顿时一愣,"小姐你这…"裴云蕖醒觉自己竟然被那混账东西气哭了,她顿时羞恼道:"这么多伤口,能不痛吗""肯定特别疼!"厉溪治异常肯定的说道,马上心虚的放下车门帘子。他心里直嘀咕,这是伤口疼吗这是心痛吧!捏着宝贝信件的裴云蕖一时倒是不好意思显得那么急切。她机智的硬生生从脑海里搜出了个人来,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之后问道:"谢氏那个大剑师呢,先前不是在许推背旁边,后来许推背杀过来了,怎么一直没见他人影,该不会当时就脚底抹油溜了吧。"厉溪治真的挺佩服她的。明明急死了要看信,居然还能想到这一出。他飞快的回答道:"哦,你说冯束青,吐蕃人进来抢东西的时候,顾留白找了个地方拜托他帮忙照看行李,他现在也累了,在休息。"有关顾留白的东西,裴云蕖倒是真关心。她顿时皱眉,"顾十五的什么行李这么重要,最后那种大战,他居然拜托这样的一名剑师专门给他看行李"厉溪治沉吟道:"应该是他从冥柏坡带出来的所有家当,我听陈屠说,里面有他娘留给他的遗物,应该有很紧要的东西。""这混账东西。"裴云蕖骂了一声,却又莫名的叹了口气。她想到顾留白再怎么强,现在也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可怜娃。关外的星空很亮。一颗颗星辰距离人的头顶很近,但关外的夜又很黑,因为没有千家万户窗口闪耀的灯火。车厢里很暗,但裴云蕖拆开麻线,展开羊皮小卷的时候,车厢里却亮了起来。那些字不是用普通的墨汁写的,不知是用什么萤石磨成的粉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反正闪耀着柔和的蓝光,点点光星,就像是夏日里的萤火虫。"花里胡哨的。"裴云蕖骂了一句,心中却是高兴了起来。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少女,哪个少女会不喜欢这种细腻的小心思,会不喜欢这种好看的东西。"我得先走,被阳关过来的骑军围着问,会很麻烦。"顾留白的字写得很细小,但每一个字都极其的端正,可能是边军暗桩做了多年,连每一个笔角都十分的清楚。裴云蕖不由得点了点头。黑沙瓦一战,和那格桑所说的一样,是顾留白对赞卓的心态把握到了极致,所以才导致了这种惊世骇俗的结果,但前前后后那些细节,要想阐述清楚,却是很难。边军的那些将领不知道要盘问多久,才能相信这里发生的事情。而且顾留白和阴山一窝蜂这些人,都不想自己的老底被这些人知道。她很能理解这点。"我要去幽州,是因为周驴儿是那里的人,我要将他送回去。其中有些事情会比较麻烦,但我不想你出面,因为让你出面帮忙,可能背后的有些人我就查不出来了。"看着羊皮小卷上接下来的这些字迹,裴云蕖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周驴儿身上还背着什么事情顾留白都说比较麻烦,那这桩事情一定很大。"你若是想去幽州看戏也成,但不要让人知道你想帮我们的忙,我们会在幽州停留一阵,解决周驴儿的事情之后,再去长安。""关外所有的人都想亲眼看看长安是什么样子的,我也不例外。""我想看看梁风凝和我说的祥和的烟火气,想去看看顾北溪练剑的地方,我更想知道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关外随时都会有风暴,但在长安,才更有可能提早的看清即将形成的风暴,才有可能真正游离在风暴之外。在这边,没有和谢晚这样的人公平较量的机会。""谢晚这样的人不会少,我留在关外,阴山一窝蜂这些人留在阴山,迟早被人整死,与其被人整死,不如先整死别人。""还有,我从小就好奇的一些事情,长安应该会给我答案。"……鹭草驿起风了。平静的水面涌起了波浪,无数的水草在黑暗的水底狂舞。谢晚走在步道上,他黑色的发丝也在风中狂舞。那些细长的青草拍打着栈道,不再是轻柔的沙沙声,而是狂暴的拍打声。谢晚迎着风,他的嘴角渐渐浮现出疯狂的笑意,很快他就像是彻底的疯了一样,他张开了双臂,就像是要将夜色和远处的巨山都拥入怀中,然后狠狠地撕碎。天地方知吾心。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啊,总以为所有的人都像他们想象的那般怯弱,那般墨守成规。步步为营,一步一个脚印的走那些别人给他制定好的路吗那他宁愿做一个真正的疯子。他已经看到了荒野里飞一样的影子,那些骑者正在带来他想要见到的世界。黑沙瓦被碾碎了。那座城的消失,应该能让皇宫里整天想着灭掉高句丽,灭掉回鹘和吐蕃的皇帝也更加的疯狂。疯狂的人在疯狂的世界里才如鱼得水。如果平静的去思索大唐的极限在哪里,不去发动对高句丽的战争,那他哪里来的机会。裴家不能永远在西边和北边的边军之中说了算。那些固执的以为一切都不会变,连他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他会给他们足够的教训。至于死多少人,他根本不会在乎。他这样的人,本身就不喜欢那种所谓的盛世,他就喜欢看着那些胡人垂涎的啃食大唐这块肥肉时,将所有挡在他前面的人全部撕碎。越乱越好,越乱就越精彩。那些威胁他的人,小看他的人,哪怕是裴云蕖,哪怕是他兄长的心腹,哪怕是他兄长,全部都要死。他亲手炮制出来的大剑师,也要死。死了大剑师才没有人挑战,才能成为永恒。死死死死死!疯狂拍打着栈道的长草变成他瞳孔里飞舞着的乱线,似乎要将他厌恶的东西都切成无数的碎片。马蹄声停了。数名骑者飞掠到了他的身前,递上最新的密报。谢晚的手指突然僵硬起来。他陷入疯狂的面目骤然变得有些扭曲。黑沙瓦的城破了,然而裴云蕖还活着,冯束青也还活着,芒布芝却死了,一手促成他和赞卓联手的格桑也死了。小小的一个黑沙瓦,吐蕃人抛下了近六千具尸体!那三千突厥人还活着,令人闻风丧胆的两百黑骑也还活着,回鹘人并没有动手,突厥人在黑夜里毫无妨碍的穿行,甚至突袭了回鹘的一个营地,劫走了大量的粮草。那个冥柏坡埋尸人还活着。所有在黑沙瓦发生的事情,都似乎和这个人有关。他无法想象当所有的一切变成大势所趋,汇聚成的风暴,会因为这样的一个人而土崩瓦解。他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再次落在远方的巨山上时,那些横亘于天地之间的巨山就像是一齐朝着他砸了下来。砸在他的脸上,砸碎了他的心!……阳关方面的大唐骑军出现在了黑沙瓦。这些骑军生怕遭到吐蕃大军的伏击,所以沿途都很谨慎,不仅来得慢,而且分得很散。显得稀稀拉拉,零零散散。等到几名骑军将领来到城外的厉溪治身前时,厉溪治却是没有第一时间看他们。他朝着阳关方向眺望。他知道这个时候,那个令他由心尊敬的少年和阴山一窝蜂的那些人,应该已经设法入关了。「顾十五说,活活活活活。我说,票票票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