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大势之下(第1页)
说是暂避几天,但实际上,徐牧算着日子,至少已经过了六七天。 城门依旧没开,官坊外趁火打劫的闹腾,也依旧没有消去。 即便是有洁癖的李小婉,也顾不得了,每日顶着两个黑肿的眼睛,不断攀上官坊的院子头,期盼着难民快些退去。 庄子里的病马,要死了的。司虎叹着气,也不知喜娘今天,会做些什么好吃的,我那小嫂子,有没有烤了鱼。 比起司虎,徐牧的心头更是牵挂,这两日,姜采薇那抹单薄的身影,总是在眼前若隐若现。 幸好在入城之时,整个徐家庄,已经像个小堡垒一样,只要陈盛不犯傻,应当是不会有太大问题。 东家!马拐子发现我等了!周遵从外面急急跑入,朴刀已经出鞘,紧紧握在手中。 昨夜有几个棍夫追人,追到官坊附近,发现了官坊里的灯光。 徐牧皱起眉头。 说实话,他现在真不想和马拐子清旧账。 徐坊主,现在怎办 拿起武器! 即便是其他人,马拐子一样不会放过。 周遵周洛,你二人爬上瓦顶,若打起来,便马上射弓。 周遵周洛,当初在挑武器的时候,极聪明的,各选了一把铁弓,挂在身上。 牧哥儿,那我呢司虎摘下长马刀,瓮声瓮气。 你去取马。其余的人,吊着卵的,也请一起出去。 官坊里,还有诸如周福家眷,李小婉这些女子,若是被马拐子带人闯入,下场会很惨。 咚。 周福走得最快,冷静抬手,将官坊大门推开。 徐牧抬起头,冷冷看向前方,如周遵所言,确实是马拐子来了,身后,还跟着二三十个,打扮各异的棍夫。 有的赤着上身,有的披了女子的凤袍,有的抢了戏园子的青衣,还有的,居然穿着营军的袍甲。 各自的手上,大多握着铁制的刀剑。 马拐子瘸着腿,坐在一架马车上,歪歪扭扭地戴着一顶富贵瓜皮帽,腰下的位置,至少别了四五柄宝剑。 一个涂了满脸红胭脂的姑娘,明明又惊又怕,却堆出一副讨喜的笑容,如一条花蛇般,缠住马拐子的身体。 徐牧认得出来,这姑娘便是先前张家富商的千金,原主人当时多喝了几杯酒,只调戏了两句,便被当场打死。 现在呢,却做了马拐子的禁脔。 牧哥儿——马拐子转了头,脸庞涌上病态的疯狂,眼色里的惊喜,几乎要溢出了眼眶。 牧哥儿啊,哈哈哈! 马拐子哆嗦着身子,那位张家千金,立即惊慌失措地跳下马车,将娇弱的身子匍匐在地,让马拐子拖着瘸腿踏过后背,缓缓走了下来。 牧哥儿,你见着了,爷现在就跟个皇帝一般。 马拐子抬起手,两条手臂上,满是缠绕的珠光宝气。 再见到牧哥儿,爷是高兴的。爷早就讲过,三刀六洞,你逃不脱。 疯子。徐牧冷冷吐出二字。 牧哥儿生气了!牧哥儿生气了!列位列位,咱们把牧哥儿抓了,放到蒸笼里蒸熟,再抛到城外,让难民嚼了!如何! 马拐子身后,二三十人,不断发出病态的叫嚣声。 司虎。徐牧咬着牙。 瞬间,一骑跨着烈马的人影,从官坊里急奔而出,未等近些的两个棍夫动作,便被司虎的长马刀一切,割烂了身子,嚎啕着往后退去。 退了几步,便摔死在地板上。 剁了他们!把牧哥儿剁了蒸了!马拐子尖声大叫。 二三十个刍狗棍夫,如同疯子一般,不要命地挥动着手里武器,叫嚣着冲来。 等在瓦顶上的周遵周洛,冷冷抬起了铁弓,将跑得最前的两个棍夫,射倒下来。 司虎挥舞着长马刀,如入无人之境,按照徐牧教的法子,奔袭一轮,迂回一轮,长刀所向,尽是血珠迸溅。 杀牧哥儿! 徐牧拔出长剑,沉着脸色,避开一个棍夫的刀劈后,随即长剑刺出,戳烂了那位棍夫的肩膀。 血珠迸溅,泼红了他的脸。待抹了好几下,再睁开眼睛之时,面前已经是一片血淋淋的世界。 血色的城墙,血色的街路,血色的人影,还有血色的天空。 他缓缓扬起剑,怒指着马拐子的方向。 马拐子惊了惊,在以前,他从未见过徐牧这等模样,如同讨命的厉鬼一般。 他拖着瘸腿慌忙退后,却不慎一下撞到了马车。 牧崽子!三刀六洞!你逃不脱!你逃不脱的!爷在望州城里,便是皇帝老子! 嗤—— 徐牧面无表情,将长剑推入马拐子的胸膛,直至穿透了背,扎到马车的隔板上。 你徐牧,也是个棍夫……你以为你造了私酒,便不一样了!你一样是刍狗!是个脏人! 大纪棍夫三百万,三百万条刍狗!牧崽子!你也是狗! 徐牧冷冷抽出长剑,马拐子鼓着眼睛,血水从嘴巴里喷了出来,喷到徐牧的身上,将他彻底染成了血人。 将长剑回鞘,徐牧沉默抬头,立在萧杀的街道上。未来不可期,眼前的苟且,却足够让人深陷其中。 东家,都跑了! 周遵周洛两人,已经从瓦顶跃下,司虎也回了马,长马刀横过,滴了一路的血迹。 死了个走堂小厮。周福抱着受伤的手臂,声音痛苦。 至于范谷汪云两个,只会拿着铁棍,远远地捅几下,并没有任何事情。 那剩下的十余个棍夫,在发现马拐子死了之后,早已经作鸟兽散,连着张家千金,也一起被掳走了去。 偌大的望州城,仿佛一下子又变得死寂起来,只余隔着城墙的难民,还不时听得见声声的怒喊。 牧哥儿,那是什么。 刚要走回官坊,听见司虎的话后,徐牧转过了头。 瞬间,整个人如遭了雷击般,惊在当场。 狼、狼烟起!周福声音颤得厉害,是三道,三道狼烟,乃是狄人即将攻城的讯号! 不可能,北狄人离着望州,可有七百里。周遵沉声吐出一句。 七百里,即便是骑马奔袭,也要两三天的时间。而且,还有定边营在,定边营的作用,便是抵挡北狄人南侵。 会不会……八个定边营都烂了 周福的这一句,让在场的人,都陷入一种未知的恐慌之中。 闷重的牛角长号,瞬间又吹响起来,伴随着一声声营军的惊怒高喊。 第一拨箭雨,从北面城头下,远远劲射而来。 立在城关上的上百个营军,还来不及躲避,便被射成了筛子。 守城! 一个骑马都尉,途经官坊街时,蓦然拔出长刀,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惊恐。 狄人阵下无降兵,这几乎是所有纪人的共识,只要北狄人破了望州,接踵而来的,必然是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东家,怎办!待骑马都尉走过,周遵连着握刀的手,都莫名地发颤起来。 徐牧凝着脸色,抬起头,看着一个个往城北奔赴的营军身影。 大势之下,如同蝼蚁的他们,想要乞命求活,何等困难。 牧哥儿,老官差提刀跑过去了! 徐牧怔了怔,目光继续往前,便看见一个跌跌撞撞的佝偻人影,抱着朴刀往北城门的方向赶。 额头上,还裹着新换上的麻布。 吾,那年二十有四,提一把三尺朴刀,鲜衣怒马,坐看城关之下,两万狄人如猪似狗! 跌跌撞撞的佝偻人影,还在往前疾走。那些同样奔赴北城门的营军,见着老官差,都错愕着,让开了一条通道。 徐牧红了眼睛,咬着牙,便往前追过去。 待追到北城门下,发现老官差已经喘着大气,抱着刀走上了城墙。 怜我早生白发,不似当时少年狷狂,牵黄擎苍。 前辈!徐牧仰头怒喊。 老官差似是没听见一般,踏过城墙上的伏尸和断箭,趔趄走到了瓮城边上。 继而,他锵的一声,抽出了手里的锈刀,任着城墙上的疾风,吹去了头上的灰翎帽。 他鼓起眼睛,怒视着下方,试着挥了两下锈刀,整个人便气喘如牛,狼狈地靠在墙上。 忆我大纪河山,曾边关牢固,长城不倒。三百万大纪儿郎,操戟披甲,气吞万里如凶虎。 城墙之下,奔赴北城门的营军,皆是脸色戚戚。 徐牧仰着脸,看着城墙上的人影,第一次有了别样的感觉,对小婢妻,对司虎,对整个大纪天下,有了一种更加强烈的亲近。 他终于明白,他并非是无国之人。 他是纪人。 四通路老马场的纪人小东家,小婢妻姜采薇的纪人夫君,司虎的纪人兄长。 敢战否!城墙上,老官差须发皆张,手里的锈刀,高高举了起来。 有万千箭矢劲射而来,穿烂了他身上每一寸肤肉。 老官差没有倒。 杵着锈刀立着,微微昂头,凝视着远处的黄昏,余晖铺下,烧着了每一寸大纪的江山。 杀尽狄狗!城关下,骑马都尉蓦然脸色涨红,举刀高呼。 三千营军奔北城,袍甲与长戟映照出阵阵寒光,一瞬间,变得怒吼连连。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