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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安吕厝送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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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枯木(第1页)

当冰冷的海水再一次将脚背淹没,林此霄这才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水里泡着的人已经将小孩调转了个位置。她及时地避开了两条肆意乱抓舞的胳膊,从其腋下穿过,暗自用了些劲地抓住肩部,彻底稳住两人身形。一沉一浮之间,施救人几乎耗尽全部力气。好在已经快到岸边,昏暗的灯光遮掩住异样的神色,林此霄默不作声地立刻将两人拉回岸上。两团湿漉漉的影子很快将干燥的地面染透。小孩身上黏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隐约能闻到一种腐植质味飘来。他脸色惨白,瞳孔无神,状态十分恍惚,一只手下意识地紧抓着救命恩人衣角不肯松开,好像还没彻底缓过神来。另外一人的情况没好上多少,她微垂脑袋狠狠吸了口凉气,脖子上,手臂上都留下了许多划痕,手肘处甚至还在往外渗血,显然刚才的救援并不轻松。林此霄收回关切的目光,正想叫人帮忙把两人送去医院做个检查。怎料刚一转身,就被两道人影冲开。其中一人情绪失控地栽倒在地,锤着胸膛,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你们这是故意的!我的孩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们!”这对夫妇来势汹汹,一个哭泣不止,一个红着眼睛寻找“罪魁祸首”,言辞中充满了对林此霄救人不及时的指责。“我……”莫名被冤枉的林此霄想要辩驳,却被堵了回去。“看来大家说的没错,你们这些‘船底人’就是故意见死不救呢,幸好我儿子福大命大,要不然就真的如你们愿了。”待骂骂咧咧几句之后,男人一把拽住林此霄的胳膊,嚷嚷着非得要他赔礼道歉不可。刚才林此霄出手救人的场景,大家也都有目共睹,可没想到,现在愿意出来帮忙说话的人却寥寥无几。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怪异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休息片刻,已经恢复精力的陶斯言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支撑着身体站起来,然后看向被指责的那人。人群之中的林此霄眼眸低垂,仿佛一潭死水不起波澜,他没有屈身去触碰那些散落一地的物件,只是静静地穿过喧闹,孤独的身影如同一道被遗忘的风景线。周围的人群似乎在无声中达成了某种默契,他们彷如躲避瘟疫一般纷纷让开,却又用充满憎恨与极度厌恶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射向林此霄,似乎要将他单薄的背影刺穿,留下一个无法愈合的空洞。即便是素来胆大的陶斯言,在这一刻也不禁感到一丝寒意,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胳膊,那里竟然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思绪尚未理清,这对夫妇已经如同战胜后的猛兽开始发表获胜感言,他们的嚣张气焰在空气中弥漫,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看吧,他心虚了,连话都不敢说!”尖锐而刺耳的指责声,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无情地切割着林此霄的尊严。场面一度陷入了荒诞的沉默。众人目光聚焦之下,林此霄独自一人坐在文衡殿门口的冰冷台阶上,影子被灯光拉得扭曲变形,如同门口的枯木,孤独中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意味。他的腰背虽然瘦弱,却像经过风雨洗礼的树干,固执地挺直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抗争。从陶斯言所在的角度望去,可以窥见林此霄侧脸的苍白,那是一种失去血色的寡淡,如同冬日里最冷清的天空。雾气打湿了他的发丝,裤脚的水滴缓缓滑落,每一滴都反射着周围冷漠的目光,它们沿着他的脚踝蜿蜒而下,像是无声的泪珠,记录着这场不公的审判。嘲讽和不加掩饰的恶意就像一座大山,可林此霄对此并不在意,他只是在眺望远方,静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仪式。陶斯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身上被水浸透的外套更是沉重极了。很显然,事情不是像众人说的那样,身为“救人者”此时却变成了“害人者”,实在是荒唐至极……“都别吵了。”一杆长枪挑破了怪异气氛。三太子的扮演者先是诚恳地对陶斯言表达谢意,趁着收拾残局的功夫,又耐心地对夫妇劝说道:“你们也别太着急,先让孩子去医院做个检查。”闽南最为著名的便是“游神”仪式,但身为游客的陶斯言在此时失去玩耍的兴致。她望了一眼前方,明明被人群包围,身影却显得格外孤寂的林此霄,脑子里满是疑问。那对夫妇口中说的“船底人”,明面上是指生活在九龙江附近“习于水斗,便于用舟”的居民,但言语里的鄙视却是掩盖不住的。对于当地居民而言,一条小小的连家船就是“船底人”的生计、居所、归处,他们是这江河海上实实在在的“水居之民”,常年都经历着飘摇无依的生活。曾经的文衡殿香火旺盛,来往的信众络绎不绝,可那都是冲着老爷来的,又有多少人将目光放在了负责守护的林氏一族?更别说,这还是属于十五年前,林此霄阿爸还在时的荣光。“走吧,先去处理伤口,等再晚些,我们这里还有不少热闹可以看呢。”兼职导游的当地人依姆突然出现,她爽朗的声音打断了陶斯言的沉思。对方先是大力地拍打了下陶斯言的肩膀,好似在替她拍去晦气,又无奈叹气道:“那臭小子就是个闷葫芦,不过脑子还算灵活,你不用担心他什么的。”“噢,是嘛……”陶斯言若有所思,下一刻被手腕处的刺痛感吸引了去,几道新添的伤痕显得十分狰狞。回想刚才的场景,大概是救人时剐蹭在了栏杆上吧。虽然陶斯言自己觉得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大碍,但依姆还是不放心地拉着她去到文衡殿里的偏殿清理伤口。“这水里的微生物可多了,你既然是从国外留学回来,难道还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要是再化脓只怕得截肢才行。”依姆为了防止陶斯言任性而为,故意夸大了伤情。陶斯言撇撇嘴,表示依姆说话太吓人。她偏着脑袋想了下,故作为难地皱起好看的眉头,“可我听说,这一般人是不让随意进出里殿的……”“没关系的,老爷们会理解的。”万一陶斯言有个什么好歹,她可赔不起,不过这话,依姆没敢说出口,毕竟旅游社那边还有一笔导游费没结清的。有了依姆打包票,陶斯言瞬时笑开花,声音甜美地说道:“那就先谢谢依姆啦,正好我有件事情需要打听打听。”没想到这人答应得如此快速,倒是让依姆不由地犯起嘀咕。这个阿妹外表看上去单单纯纯,乖巧得惹人心疼,可仔细一瞧,那眼眸中隐约透出的狡黠感,尤其是眉宇之间的清冷孤傲,倒是跟记忆中的一个人有些相似。